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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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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婚禮前這兩天, 周望舒和陳遲俞都沒閑著,一直在接待來賓,別人大老遠過來參加他們的婚禮, 親自接待是基本禮儀。

所有賓客在婚禮當天的上午都抵達小島, 即便是最後一批到的賓客也還可以到酒店休息大半天,但作為伴郎伴娘的安彌和陳聿就沒什麽休息時間了,他倆剛下游艇就被拉去教堂彩排。

教堂婚禮的流程十分簡單, 但還是要需要提前過一遍。

是開始彩排後,周望舒才發現, 婚禮沒有父親到場的環節。

“陳遲俞, 你不會沒請周信宏吧?”她問。

她當然是不會去請周信宏的, 手機號碼啥的早都拉黑了。

“你想在婚禮上見到他?”陳遲俞反問。

周望舒果斷回道:“不想。”

“那還有什麽問題?”

周望舒有些吃驚,“你是因為知道我不想見他所以直接把這個環節改了?而且壓根兒沒請他?”

陳遲俞淡淡“嗯”一聲。

周望舒神情微怔。

見她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看,陳遲俞出聲問:“還有問題?”

“沒問題,只是……”她微皺眉, “那樣別人會說閑話。”

“你怕人說閑話?”陳遲俞似有些錯愕,以他對她的了解,他並不覺得她會怕人說閑話。

“我不怕, 但像你們家這種書香門第不是都重體面?”

陳遲俞面上微微一頓, 像未料到她是為他考慮。

半晌,他輕笑一聲,“我們家?我連家都沒有,還講什麽體面?”

他從不在乎什麽體面, 這場婚禮, 他也同樣沒有邀請他自己的父親, 於他而言,那個男人早已不是他父親。

“陳遲俞, 你說的什麽話?”周望舒鼓起腮幫子說。

聞言,陳遲俞半偏了下頭,顯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怎麽會沒有家?”她和他說,“我們已經成家了。”

倏地,陳遲俞眸光一滯。

周望舒迎著他怔忪的目光,沖他笑起來,“以後,我在哪兒,哪兒就會是你的家。”

如暖橙般甜軟的聲音入耳,一瞬,陳遲俞眸底墨色翻湧,久久都未平覆。

“嗯。”

良久之後,他低低應了聲。

雖然他只“嗯”了聲,周望舒卻心生歡喜,他沒有否認。

沒有否認就好。

也是這一刻,她才驚覺,她也有家了。

-

彩排完,差不多就該做妝造了。

離開教堂,周望舒帶著安彌去了化妝間。

因為是西式婚禮,新郎不能進新娘的化妝間,但伴郎可以。

陳聿打著幫陳遲俞先看看新娘子的幌子來到周望舒和安彌這邊的化妝間。

說是看新娘子,然而他全程眼睛沒從安彌身上挪開過,臨到必須得走了,他才掃了兩眼這化妝間裏的其他地方。

目光在不經意掃過陳列在室內的另一件中式婚服時,他眼底忽的掠起一抹驚色,然後轉頭定睛看過去。

看到家族祠堂裏常年的那枚古玉此刻正掛在那件婚服上,他不自覺微挑了下眉,唇邊勾出一抹笑。

真有意思。

出了化妝間,他來到酒店的宴廳。

婚禮舉行之前還有一頓非正式的宴席,新郎得在場,伴郎作為幫襯自然也得在。

宴席散後,他和陳遲俞到露臺上抽煙。

陳遲俞平常都抽的雪茄,但雪茄這玩意兒不方便隨身攜帶,平常都是秘書助理幫他帶,要麽就放辦公室和房間裏,這會兒自然抽的是陳聿的香煙。

陳聿叼著煙瞥向一旁的陳遲俞,臉上浮起謔色,“剛剛我在新娘那邊的化妝間,看到個很有意思的東西。”

陳遲俞神情一頓,像知道他所說的是什麽,眼底劃過兩抹深谙的光。

陳聿看他表情,笑得很是意味深長。

陳聿清楚陳遲俞知道他說的什麽,但他還是要說出來:5②4⑨零819貳“婚服上那條雙魚紋玉墜壓襟,我沒看錯的話,是咱家的傳家寶吧?”

陳遲俞沒說話,沈默地抽著煙,雙眸垂斂。

“老爺子不可能主動把這傳家寶拿出來給周望舒的婚服作配飾,”陳聿沖他吐了口煙,笑得玩味,“你去跟老爺子求的?”

陳遲俞依舊不吭聲,眉往下壓著。

明知故問,有什麽必要回答。

陳聿忽的笑出一聲,“你不是說你恨她?”

他笑著往後仰,雙眸微狹,似乎對於陳遲俞接下來的回答很感興趣。

陳遲俞過來很長時間才開口:“我是恨她。”

他嗓音低沈,原本如山澗冷泉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但我也想給她一場最好的婚禮。”

他這話似讓陳聿想到什麽,陳聿的眼神忽而沈下去,過了會兒眼底才重新透出散漫笑意,“所以,就一個月籌備婚禮的時間,你這個大忙人還為她親自創作了首婚禮進行曲?”

陳遲俞一楞,“你怎麽知道?”

陳聿不緊不慢地抽了口煙才回他,“上次去你家聽到你在彈琴,陳澈說你最近經常泡在琴房彈琴,是剛剛我才想起來,早上去走流程聽到的那首婚禮進行曲就是上次去你家聽到你彈的那首。”

陳遲俞又不接話了。

“這場婚禮你應該還有別的心思吧,說說?”陳聿抖抖煙灰,補了句,“我學習學習。”

陳遲俞淡淡瞥他一眼,“你還用學?”

“活到老學到老。”陳聿笑道,“只是我沒想到,有一天,會跟你這個大半輩子女人都不敢碰一下的人學怎麽對老婆花心思。”

陳遲俞沒什麽表情,冷聲道:“五十步笑一百步,你又好到哪兒去?”

陳聿滿不在意,“找人打聽過我了?那天在燒烤店嚇著你了?”

“不然?”

“那你打聽得還挺準,”陳聿在風裏仰起頭,撐著陽臺看向遠處的海,“外面把我傳得比那天你以為的還要誇張得多。”

陳遲俞神色淡然道:“你是我弟,我能聽外人兩三句話就冤枉了你?”

“冤枉也沒關系,誰冤枉我都沒關系,除了安彌。”

陳遲俞對這倆的情情愛愛不感興趣,伸手將煙頭摁滅,“走了。”

他倆那邊完事兒,周望舒這邊都還沒做完妝造,中途她和安彌在化妝吃飯就將近一個小時。

婚禮是在下午四點半正式開始,時間還多,她今天白天又不用出去接待賓客,完全不用著急。

午飯時間過後,化妝間湧進來很多人,都是來湊熱鬧的。

見人實在太多,周望舒起身去將掛在婚服上的那枚雙魚紋玉墜收了起來,怕被這些個竄天猴一個不小心給弄壞了。

這枚玉墜要是被摔壞,估計她和陳遲俞都得玩兒完。

看著被放進盒子裏的玉墜,她眼神沈了沈。

陳遲俞將這枚玉墜交給她的那天,她發消息問陳澈,他們陳家祠堂裏是不是供了件傳家寶,陳澈說有,她又問,有人把這件傳家寶請出過祠堂嗎?

陳澈說,沒有,從來沒有。

陳遲俞為她開了這個百年未有過的先例。

這兩天,她總想,陳遲俞對她的感情裏,比起恨,愛一定更多,一定。

關上木盒,她情不自禁將盒子貼在了胸口,最靠近心臟的位置。

一股情緒漫上來,她重重閉起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將湧上眼眶的淚壓回去。

此時化妝間裏的人還都不知道這枚玉墜的意義,如果他們知道,或許也會想哭,出於為她開心而哭,因為——

她有在好好被愛。

-

下午四點半,婚禮正式開始,所有人齊聚教堂。

牧師入場,教堂裏奏起新郎親自為他的新娘創作的婚禮進行曲。

除了作為伴郎的陳聿,沒有人知道這是新郎譜的曲,新娘也不知道。

只是,當在教堂外聽著這首曲子,周望舒卻莫名感到心臟鈍鈍在生疼。

這實在是太奇怪的情緒,她該很開心才對,她即將在真正意義上嫁給陳遲俞。

“您可以進去了。”旁邊傳來一道提醒。

她擡起頭,深深吸入一口氣,而後才提起婚紗,步入教堂。

教堂內,自來到聖壇旁後,陳遲俞的目光便一直落在教堂門口,他的新娘會出現在那裏。

在一段分明很短卻又無比漫長的時間過後,他的視線裏出現一抹白色的身影——

他的新娘穿著潔白婚紗,正朝他走來。

他曾無數次想象過她穿上婚紗的樣子,而此時的她,比他想象中,還要美上許多,許多。

心臟隨著她朝他走來的每一步,收緊。

他需要用力握住雙手才能忍住眼底盈眶的淚不落下來。

他娶到她了,終於。

走過教堂裏那段長長的路,她來到他身旁。

兩個人都深深望進對方的眼,那兩雙同樣泛著淚光的眼。

牧師在說什麽,兩個人根本聽不見。

一如去年九月的重逢,在彼此的目光裏,時間仿佛無限拉長,所有聲音都遠去,教堂裏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整個世界也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到交換誓言的環節時,牧師喊了陳遲俞好幾聲才讓他回過神。

對於這一幕,在場人並未覺得他是在遲疑,任誰都看得出,他看向新娘的眼神有多深情。

“陳遲俞先生,”牧師再一遍覆述誓詞,“你願意娶你面前這位美麗的女子為妻,在神的面前和她結為人生伴侶,一直尊重她,保護她,愛惜她,視她如珍寶,無論她疾病還是健康、富裕還是貧窮,都始終待她如一嗎?”

“我願意。”陳遲俞鄭重開口。

“周望舒小姐,”牧師又問,“你願意嫁給你面前這位英俊的男士,在神的面前和他結為人生伴侶,陪伴他、相信他、支持他、依靠他,無論他疾病還是健康、富裕還是貧窮,都始終如一的和他走到人生盡頭嗎?”

“我願意。”周望舒笑著說。

這時,安彌和陳聿向他們走過來,為他們遞上婚戒。

“陳遲俞先生,請為你的新娘戴上結婚戒指。”

盒子裏的兩枚戒指,一枚,是男士戒指很經典的素圈設計,沒有鑲嵌任何寶石,但戒環刻有很特殊的魚紋,戒身正中央有一圈像滿月般的圓形印記。

另一枚,戒環是一條魚的形狀,魚首與魚尾共同托起一顆光澤異常美麗的月光石,仿佛一抔凝固的月光。

在眾多寶石裏,月光石並不算昂貴,即便是頂級的月光石。可沒有比月光石更適合周望舒的寶石,因為她叫望舒,他的月亮。

在今日之前,他們誰都沒有見過對方為自己設計的戒指。

所以,當看到盒子裏的戒指,兩個人的眼底都有些發熱。

陳遲俞取出那枚月光石婚戒,垂眸,一手輕托起周望舒的左手,將戒指緩緩戴進她的無名指。

周望舒亦為他戴上了婚戒。

這兩枚戒指看起來並不像一對婚戒,如果是不知道他們關系的人,光看他們手上的婚戒大概很難看出他們是夫妻,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兩枚戒指有多相配。

“現在,”牧師看著陳遲俞笑道,“陳遲俞先生,你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

聽見牧師這句話,陳遲俞低垂的長睫顫了顫,深邃的目光落在周望舒的唇上。

片刻,他擡手輕捧住她的臉,俯身,吻過去。

唇瓣相觸,那一瞬間,已經閉上眼的周望感覺似乎一切都忽然不覆存在,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唇上那抹溫涼的觸感。

他似乎屏住了呼吸,不知出於什麽原因。

這是一個極輕的吻,兩個人卻久久沒有分開。

他與她像是在這個吻裏忘了所有。

但沒有,他們都在感受,靜靜感受。

這樣的一個吻,會讓人希望時間和生命就停在這一刻。

時間沒有停止,他們在三分鐘後分開,只不過,短短的三分鐘,他們卻感覺像是擁吻了一整個世紀,並不漫長的一整個世紀。

三分鐘的時間,在這樣的場合下,也算不短了,而且豈止算不短,教堂內的賓客在他們親吻還不到一分鐘時就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他們是不是親得久了一點?”

“太忘情正常正常。”

又過去一分鐘後:

“確實親得有點久了。”

“他倆應該很相愛吧,這種場合還能吻得那麽投入。”

嗯,他們很相愛。

一吻結束,婚禮儀式也走到了尾聲。

後面,牧師又說了些什麽,周望舒完全聽不清,她還沈浸在剛剛那個吻裏。

她並不知道他們吻了多久,但她能肯定,一定沒有少於一分鐘。

在此之前,她以為,在眾目睽睽之下,陳遲俞不會想與她接吻,否則當時她央求他親她久一點時,他也不用提前將玉墜拿出來。

但剛剛,她能清晰感受到,他也很動容。

在場的賓客裏,很多人雖不知道之前他們發生了什麽,但從陳家對她的態度就能推測出她做了對不起陳遲俞的事,還一定是很惡劣的事,大多數人也都清楚他們是因為商業聯姻才重新走到一起,陳遲俞卻在這樣一群人面前如此動容的吻她,這意味著什麽……

淚意再次湧上眼眶。

她不顧儀式流程側眸看向他。

那樣矜傲的一個人,丟盔卸甲地來愛她。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

這一輩子,她一直沒有埋怨過上天,即便她從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家,被恨意填滿靈魂,但她明白自己已經擁有了很多,對比世上絕大多數人,她是幸運的,但只有這一刻,她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她真的好幸運。

-

教堂內的婚禮儀式結束後,周望舒心緒仍舊未平。

直到被眾人擁簇著來到教堂草坪,她才沒有繼續沈浸在那股說不清是開心還是難過的情緒裏。

她低頭,看向手裏不知何時被塞進來的捧花。

捧花似乎都大差不差,像她手裏這束捧花就像極了當時和陳遲俞去參加婚禮時她無意中接到的那一束。

如果沒有那一束捧花,她不會問陳遲俞會不會娶她,他也不會說,他娶。

接到那束捧花對她來說無疑是幸運的,她希望今天接到捧花的人也能如她一般幸運,遇見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伴侶。

她笑起來,擡頭看向聚在草坪中央的女生們,喊道:“我要開始扔嘍。”

彼時正值日落時分,天邊一片橘紫,暮色浪漫。

一眾女生滿懷期待等著去接新娘的捧花,安彌也被拉到了人群中。

“三、二、一!”

倒數完,周望舒往後拋出捧花。

大家尖叫著哄搶,作為單身主義的安彌站在人群裏一動不動,也還是動了,被擠的。

然而,戲劇的一幕發生了——

捧花在經過一番爭搶後,垂直落入了安彌懷中。

完全是出於身體的下意識,安彌擡手接住了捧花。

這結果驚得周望舒擡手捂嘴,然後和身後的陳遲俞同時望向一旁的陳聿。

她有種預感,安彌會像曾經不婚主義的她一樣,嫁給一個姓陳的男人。

她立馬提著婚紗朝陳聿走過去,朝他挑眉道∶“加油啊,陳聿弟弟,把安彌拿下!”

陳聿也挑起半邊眉,“之前你不是不看好我跟她?”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嘛。”

自從上次看見安彌和陳聿親嘴,接著再被她用一句“酒後失德”打發後,周望舒沒再問過她跟陳聿到底怎麽一回事,明擺著的事兒,哪兒還需要問。

以周望舒對安彌的了解,他倆親都親過了,安彌要對陳聿沒那意思,絕對不可能跟他坐同一輛車去機場,還一直走一起。

她特地讓人這一路留意他倆,知道他倆早上一起看了日出後又很暧昧的對視了好久。

這時,有個長得挺漂亮的女生走到這邊來,伸手輕戳了戳陳聿的肩膀,並柔柔說了聲∶“你好。”

陳聿和周望舒同時轉頭看向那女生。

“你好。”陳聿禮貌性地回了一句,表情挺冷淡地等著女生接下來要跟他說的話。

“那個……”女生有些害羞,聲音低低的,“想問一下,你有女朋友嗎?”

聞言,陳聿擡眸看向不遠處抱著捧花杵在原地,像正懷疑著人生的安彌。

他在晚風中笑起來,“沒女朋友,但有一個非她不娶的人。”

“靠……”

旁邊的周望舒低罵一聲。

在自個兒婚禮上竟然還能被餵一嘴狗糧。

周望舒搖搖頭,轉身提著裙子去找安彌。

“嘿!”她出聲去嚇正發著呆的安彌。

安彌不是易受驚嚇體質,很淡定地擡頭白了她一眼。

周望舒雙手環胸,揚起下巴指了下她懷裏的捧花,開口問安彌∶“你知道這叫什麽嗎?”

安彌表示∶“不知道,但你不用告訴我,我不想知道。”

周望舒非要告訴她∶“這叫命中註定。”

“少來。”

安彌拿著捧花走開。

周望舒提著裙子追上去,“真的,我就是這麽嫁給陳遲俞。”

安彌不理她,她顧自喋喋不休的又說了一長串。

幾米外的陳聿和陳遲俞看著這一幕——

日落、草坪、穿白色婚紗的愛人。

隨著視線裏的少女走遠,兩個人不約而同的,轉頭看了對方一眼,然後一起擡步,朝她們走去。

-

距離晚宴還有一個半小時,周望舒回到化妝間重新做妝造。

穿上那件紅色的旗袍式婚服,做完妝造,她將放在保險箱裏的烏木嵌螺鈿雙螭紋長盒拿出來,打開盒子,取出裏面那枚玉墜掛在胸前。

這枚玉墜其實並沒有多精美,能被當做傳家寶估計是因為承載了某一段故事,周望舒並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段故事,她只知道,雙魚紋,象征愛情的因果緣分,也有夫妻恩愛和金玉滿堂的美好寓意。

陳遲俞說他們只是形式婚姻,卻為她求來這枚玉墜。

以前她想過,陳遲俞願意娶她,是為了報覆她,也想過,在他決定娶她的那一刻,他就一並下定了會與她重歸於好,白頭偕老的決心。

現在,她確信,這場婚姻並不是他的報覆,是他對她滿腔的愛意,這枚玉墜為證。

戴著這枚玉墜,她走出化妝間,去到宴會廳。

同樣已經換好了紅色中式婚服的陳遲俞已經在門口等她。

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不到兩米時,陳遲俞問她:“餓了嗎?要不要先吃點兒再進去?”

“哪兒有還沒敬酒就先吃飯的道理。”

“在我這兒,你幾時講過道理?”

聞言,周望舒一楞。

一段存放記憶深處的聲音被這句話牽引而出,回蕩耳邊:

“在我身邊,你可以永遠只做周望舒。”

“想怎麽胡作非為,就怎麽胡作非為,我給你兜著。”

到如今,他似乎還在踐行這個承諾——

在他身邊,她可以永遠只做周望舒,蠻不講理、胡作非為的周望舒。

“陳遲俞……”她喃喃喊他。

“怎麽?”

她想問他,他還是好喜歡好喜歡她的對不對……

但,算了。

這裏並不是說這句話的好地方,等宴席結束,夜色深長,她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問出這句話。

“我們進去吧。”她開口。

“嗯。”

兩個人並肩走進去,沒有牽手,卻仿佛天生的一對壁人。

拿過早早為他們備好的酒,兩人朝宴會廳最上方走去。

第一杯酒,當然是敬老爺子。

老爺子不僅是陳家的掌舵人,更是對陳遲俞有養育之恩的人。

“老爺子,我敬您。”周望舒端起酒杯到老爺子跟前。

老爺子慈目輕掃她衣襟上的玉墜,和藹地笑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嗯!”她用力點頭。

旁邊有人幫老爺子拿起酒杯,老爺子接過來,“我也敬你,祝你和遲俞新婚快樂。”

“謝謝老爺子。”

兩人碰杯,齊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喝完酒,老爺子又笑道:“孩子,你可是我們祖先都認定的陳家兒媳,祖先有靈,一定會保佑你和遲俞百年好合。”

這句話,周望舒似懂非懂,她無從得知老爺子口中“祖先都認定的陳家兒媳”這話從何而來。

老爺子也不言明,只笑笑,然後同她溫聲道,“這桌都是你們的長輩,你們恐怕要一個一個敬,但你一小姑娘別喝那麽多酒,讓遲俞來。”

“我沒事的,我酒量好著呢,我跟他一起喝。”

聽她放出大話,旁邊的陳遲俞輕輕瞥了她一眼,眼底透著似有若無的笑。

陳家的長輩,自然由陳遲俞來領頭敬酒。

能和老爺子坐一桌的人,那肯定不單單只是長輩,每一位都是位高權重之人,而這些看慣了大場面的大人物在看到周望舒胸前玉墜時,卻個個都面露驚色,每個人在她過來敬酒時也都將姿態放得特別低,仿佛她才是在座輩分最高的人。

周望舒當然知道,這是她戴著陳家傳家寶的緣故。

陳家最有權威的長輩都待她如此,小輩們更不用說了。

這一天,她在陳家受盡了尊崇。

他人從未有過這樣的待遇。

陳遲俞說會給她一場最好的婚禮,他真的說到做到了。

-

宴會廳裏有近百桌酒席,周望舒和陳遲俞一桌一桌敬下來,大家基本都已經吃飽喝足。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周望舒並沒有醉意,他們喝的是低度數的米酒,但她肚子裝不了那麽多酒,最後一桌敬完,她緊跟著就去了趟衛生間。

正當她小解完準備從隔間出來的時候,衛生間裏進來兩個人,她們似乎是來補妝的,沒有往裏走,而是就在外面聊著天,話題正是這場婚禮。

“小叔真的別太愛了,結個婚傳家寶都請出來了。”

“小叔也是真的牛,祠堂我都沒資格進去,他直接把祠堂裏供的東西請出來給她新娘子當壓襟。”

“而且我跟你說,你知道小叔會彈鋼琴這事兒吧?”

“知道,怎麽?”

“今天那首結婚進行曲我懷疑是小叔自己譜的曲!”

“臥槽?!”

“我特麽彈了二十年鋼琴都沒聽過那首曲子,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拿手機出來一識別,你猜怎麽著?根本識別不出來!”

聽到這兒,周望舒整個人楞住。

下一秒,她沒管那兩個人還在外面,徑直沖出了隔間。

快步走出衛生間後,她安耐不住想要立馬見到陳遲俞的心情,開始跑起來,哪怕穿著十厘米的高跟鞋。

可回到宴會廳,她卻沒有看到陳遲俞。

問了陳澈,陳澈說他去了外面,她又立馬往外跑。

剛出門,那抹她急切尋找的身影出現在她視線裏。

“陳遲俞!”她朝他跑過去。

“跑這麽急幹什麽?”看一眼她腳上的高跟鞋,陳遲俞蹙眉。

周望舒想立馬問他婚禮進行曲的事,但周圍人太多,她知道等會兒自己一定會哭得稀裏嘩啦,遂抓著陳遲俞胳膊拉著他去尋無人處。

等找到地方停下來,陳遲俞疑惑地看向她,“有話說?”

“嗯,”她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陳遲俞,今天那首婚禮進行曲是你自己譜的曲對不對?”

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問題,陳遲俞半垂的眼皮倏地甕動了一下。

“陳聿跟你說的?”他沈聲。

“陳聿知道?”周望舒忽的笑了下,“那意思是,那首曲子真的是你自己譜的……”

陳遲俞沒有出聲,像是默認。

“陳遲俞……”周望舒的聲音一瞬間染上哭腔,“你還是……”

她想將那句已然藏在心底許久的話問出來:

你還是很喜歡我對不對?

只是,在這時,一陣煙花升空的尖嘯聲打斷了她還沒來得及說出的後半句。

下意識地,她擡頭看向天空那朵忽然綻開的巨大煙花。

那煙花僅一朵卻近乎鋪滿了她頭頂的夜空,美麗得讓人震撼。

而接下來,更多的煙花一朵接一朵升空,粼粼火光照亮了整座海島。

數不清到底有多少煙花在不停綻放,那煙火似比星辰都還要多。

哪怕是在日本的煙花祭,周望舒也沒見過如此壯觀的煙花,美得簡直太不真實,像一場神明的盛宴。

世間最美的場景大概也不過如此了。

這樣一場盛大的煙花,將宴會廳裏幾乎所有人都引了出來。

能來這裏的人非富即貴,什麽場面沒見過,但看到這一幕,眾人還是紛紛發出了驚嘆。

周望舒知道,這是陳遲俞為她放的煙花。

視線裏的煙花逐漸被漫上眼眶的淚水模糊。

她含著淚側眸,看向身邊的人。

因淚水滾落而變得清晰的視野裏,她看到了那雙如濃墨般漆深的眼。

他在看她。

不知是否在煙花升空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看她。

她張口,想說話,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也可能她其實發出了聲音,只是被煙花的聲音蓋住了。

煙花升空和綻放的聲音都太大,此刻她哪怕是用喊的,就站在她面前的陳遲俞也不一定能聽到,何況,她嗓子裏實在堵得太厲害。

可她不想僅僅只是這樣與他在煙花下對望。

下一秒,她哭著一頭紮進他懷裏。

陳遲俞身子一僵。

他沒有推開她,任她用力摟住了他的腰,也由著她將腦袋埋進他胸前,在他懷裏放聲大哭,哭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感受到她在懷裏劇烈的顫動,他沒有再管任何事,擡手回抱住她,像本能。

而本能,是無法抵抗的。

他們就這樣緊緊地互相抱著彼此,直到煙花結束。

煙花消散,四下歸靜,他聽到她哽咽不止的哭聲。

“別哭了,”他輕撫她的頭發,“給你看個東西。”

說著,他松開她,在為她擦掉眼淚後示意她擡頭看夜空。

周望舒仰頭,看到一架又一架亮著星光的無人機像孔明燈般緩緩升空,然後一點一點在夜空裏拼出一行字:

周小姐,娶到你,很榮幸。

淚水再一次洶湧。

幾行眼淚滾落,她轉頭,再次看向身旁的人。

“陳遲俞……”她哽咽著開口,“你還是……還是好喜歡好喜歡我對不對?”

終於,她問出了這句話。

陳遲俞沒有開口回答,但他用那雙難掩深情的眼回答了,他眼底分明寫著:

嗯,我還是好喜歡好喜歡你。

“陳遲俞,”她擡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抓著,也用盡全力壓抑喉間酸澀,盡量口齒清晰地同他說:“之前你明知我別有用心都可以喜歡我,現在覺得我曾經把你當替身又為什麽不可以喜歡我?”

“我知道我這樣說很混蛋,”她語速很快地接上,然後語速又慢下來,聲音裏滿是苦澀,“但陳遲俞,我真的好想跟你和好,好想好想。”

說著,她踮起腳尖,仰著頭湊他更近一些,央求般開口:“陳遲俞,你重新喜歡我一次好不好,好不好?”

“我喜歡你,只喜歡你。”

一個人在想強調一件事時,總是會不自覺的重覆話語,她幾乎每一句話都在重覆。

“我發誓,”她舉起三根手指,“如果現在我心裏有一絲一毫陳彥的位置,我就……”

這個誓言她沒能說完,陳遲俞擡手壓住了她的唇。

像是怕她說出很重的毒誓,更怕……毒誓會因她沒有認清自己的心而實現。

他始終一字未說,但在他堵住她雙唇的那一瞬間,什麽都不用說了。

周望舒看著他,眼底的淚又落下兩行,不過這次,是喜極而泣。

她把他手拉下來,笑著同他說:“陳遲俞,堵嘴不是這樣堵的,要這樣……”

語落,她閉上眼,踮起腳朝他吻過去。

不同於之前的克制,這一次,陳遲俞任由理智如繃到極致的弦,啪的一下斷掉。

僅僅是片刻,他猛地低頭,雙手用力捧住她的臉,反客為主,重重地吻回去。

唇瓣柔軟的觸感,讓他想狠狠咬一口,將她整個人都吞進身體裏。

夜空下,兩個人吻得重而深。

像想要沖破一切束縛與對方融為一體,再也不分開。

因吻得太過用力,周望舒的頸不斷後仰,像一只瀕死的天鵝。

陳遲俞的十指穿插在她發間,托舉著她繼續加重這個吻。

神經在瘋狂戰栗,腦海裏一朵又一朵的煙花炸開,比方才夜空裏的還要絢爛。

此處無人,四周空曠,空氣卻如同快要被消耗殆盡,像又一把烈火在燒,熱得要命。

島嶼上吹來的海風吹不散著熱意,反而讓這把火燒得更旺,似要將兩個人都燒透。

時間不知如何流逝,待分開,兩個人都在喘,喘得很厲害。

兩張唇分開,視線卻又重新黏在一起。

他們望著彼此的眼,像要望進對方的靈魂裏。

如同還未饜足,陳遲俞用指腹撫著此刻他捧著的那張臉,從額角到眉骨,再從眉骨到眼角,到唇邊……最後在沒入她後頸後又用拇指抵住她精致的下頜。

他的視線隨著指腹劃過的地方在她臉上游走,眸底深情像快要溢出來。

忽的,他凝著她的雙眸笑了聲。

“我真是……”他輕扯著唇角,分不清是愉悅還是難過,“徹徹底底地輸給你了。”

周望舒搖頭,淚水自眼角滾落。

她擡手去捧住他的臉,聲音哽咽而顫抖,“陳遲俞,我會讓你贏。”

他沒有輸,從來都沒有輸。

陳遲俞自然不明白她話裏的深意,也不想去糾結什麽輸贏,此刻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她怎麽還在哭?

“還哭什麽?”他用拇指幫她擦眼淚。

周望舒也沒想再哭,可眼淚就是怎麽都止不住。

“別哭了。”

聽他溫柔的低哄,周望舒努力想去控制淚意,可收效甚微,眼淚還是不斷在大顆大顆地在往下掉。

陳遲俞低下頭來,聲音也跟著低下來,“要我怎麽做你才不哭了?”

怎麽做……

周望舒透過淚光朦朧的眼看著他,“說你喜歡我。”

“說你喜歡我,”她往旁邊半歪頭,“說很喜歡我,我就不哭了。”

“我喜歡你,”陳遲俞沒有片刻猶豫,“很喜歡你。”

怎麽辦呢……

他這麽一說,她卻更想哭了。

“怎麽還是在哭?”

像懲罰她的不守信用,陳遲俞輕刮了下她的鼻子。

“可能……”周望舒抽泣著說,“還需要你叫我一聲老婆。”

這個人真是……

陳遲俞輕笑一聲。

“老婆。”他低喊,帶著萬分縱容。

感受到曾經熟悉的那份縱容,周望舒得寸就進尺的老毛病也犯了。

“寶貝,”她又說,“我還想聽你叫我寶貝。”

這個要求,陳遲俞自然也應了。

“寶貝。”

輕喊一聲後,他俯身,去吻她的眼淚。

嘗到那抹鹹澀,他長睫輕垂,彎腰將她擁入懷中,手臂圈得她很緊,力度卻很輕,像輕擁著一件極其珍視之物,他真真正正的寶貝。

“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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